2011/3/25
日本遭逢千百年未有的地震,海嘯、核災三合一大災難後,舉世對日人的守法、理性、低調及傳媒的節制同聲讚美。台灣媒體甚至以社論指摘日本民間社會太消極,說「温馴的日本人民易讓執政者沉睡」,政府及官方機構會變得不負責。然而,這只是災難反應的第一階段,接著創傷壓力症候群即將出現,災民及一般民眾絕不是想像中那般温馴或如表面般温馴。
在災難剛發生時,人被震昏,「驚魂未定」,本能的反應是平時的紀律及國民教育,倖存者必須先逃難,找尋安頓,未安頓下來前仍為災難狀況所左右。但一旦安頓下來,特別是回到家居而不是群居,人馬上回味及尋思災難中的細節,創傷正式侵襲,不是為災難中喪失的親人或財物心碎,就是為前途茫茫而落入絕望,並開始找尋讉責對象,不是政府、官方,就是自己,有時甚至是其他替罪羊。像日人最近就是駡首相、駡官方應變太慢、駡東電副社長災難期間喝花酒、駡官方隱匿輻射災情,東電社長要去災區道歉也被拒絕。
但最嚴重的是自己成為悔恨及折磨焦點。如把親人的死亡歸咎自己的疏忽,或悔恨自己沒有對死者更好、自己未履行對死者的約定等。納粹德國屠殺六百萬猶太人,精神病學家尼德蘭多年診斷倖存者,歸結出「倖存者症候群」這一術語,泛指慢性焦慮症、懼怕再受害、抑鬱、失眠、惡夢、不能體驗快樂(快感)、自責、幻覺、易怒、離群、對世界充滿敵意及不信任、人格分裂、無法再適應正常生活,自殺經常成為心中抹不去的陰影,並且陷入封閉,認為自己的傷痛不是其他人所能瞭解等。簡而言之,大多數人如果走不出創傷症候群,此後生活就如同「行屍走肉」。
對創傷壓力症候群的研究始於十九世紀的集體歇斯底里,再來是一次大戰的「士兵戰場精神官能症」,最終完善於美國越戰退伍軍人,現在則擴及地震、海嘯及家庭暴力(兩性暴力)的集體創傷。研究的目的在於讓倖存者及受害者走出創傷,重新「回到社會」。
走出創傷,受害者及倖存者才能不再停在「創傷壓力症候群」或「倖存者症候群」中,封閉自我。日本的方法接近社會集體治療,如宣揚為救大家脫險而被海嘯吞噬的女播音員及男護士,提醒大家「犠牲應有價值」,大家要好好活著,以感謝他們的英勇犠牲;如以小學生集體唱歌及學校畢業場景供災民分享,提振災民重生喜悅。所有昇華悲傷、面對未來、立碑造像及訂定紀念日的温暖畫面,無不為了幫助倖存者及受害者走出創傷。
美國華盛頓建造越戰紀念碑後,不少越戰老兵前往巡禮並得到救贖。一位老兵敍述這種徑驗:「我像是走進教堂,獲得某種宣洩。我彷彿是紀念碑的一部分。由於我能從它得到平靜,我也才能再度得到做事力量。」得到救贖才能走出創傷,這是治療創傷壓力症候群的關鍵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