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/03/05
郝柏村二二八死亡不及千人的話語,讓今年的二二八再起波瀾,以往行禮如儀的道歉紀念場面頓然失色,對重大歷史事件漸趨麻木的台灣人重新面對這段歷史,三四五年級生的共同回憶尤其充滿悲愴壓抑。因為從二二八到1980年代初,台灣施行的正是「恐怖政治」,叛亂、匪黨同路人、知匪不報等罪名,不只讓政治受難者家屬不敢聲張(寃死大多當正常死亡報了),連稍有正義感的人都壓得喘不過氣來。相比之下,90年代以後不論平日或選舉時的誇大指控、互相恐嚇,只能算「恐嚇政治」了。
本屆大選民進黨檢討總統敗績,承認經濟恐嚇牌是國民黨勝選主因。經濟恐嚇牌就是一種恐嚇政治。美國九一一事件至今,恐嚇政治盛行,探討恐懼政治的著作繼起不絕。它們指出,政治活動領域已失去遠見、方向、原則,公眾人物轉向微型政治,政策爭議大多不具危機性或緊迫性,更像拌嘴及恐嚇,政治目標與雙方差異的模糊,使互相攻訐表現(演)出更大仇恨與刻薄,幫會式的狂怒被誤認為意識形態的堅持。簡單說,恐嚇政治就是小題大作、無中生有、冷飯熱炒、虛事實炒、大驚小怪、唯恐天下不亂,或該炒而不炒,等到選舉才端出來一盤一盤炒作的政治,雙方互相恐嚇或讓選民害怕對方,完全為了選舉利益。
這種民主衰敗現象,台灣比西方嚴重。俄羅斯娃娃集體貪腐質疑、蔡英文宇昌案及眾企業家為九二共識喊話,只會出現在選舉,而且出其不意,一擊奏效;反觀民進黨對馬政府的指控,則因師老兵疲,大多已無衝擊力,甚至成為「狼來了」。一些民主正義感濃厚的朋友問,馬在這次選舉能力普受懷疑,何以說不投他的人最後又紛紛回籠投他,違反民主政治常識?答案不在這些人的藍綠或族群偏執,而在恐嚇政治挑起的恐慌焦慮。森林遭遇大火時,恐慌的野獸紛紛跳入深潭,「以一個死亡逃避叧一個死亡」,就因大火比深潭恐怖急迫。當經濟選民認為蔡當選不比阿扁好多少,他們的經濟卻可能蒙受即刻損失,他們當然選擇馬而非蔡。恐嚇政治的妙用就在這裡。
恐嚇政治的目的是挑起恐慌焦慮(風險恐懼),政治集團藉此打擊對手,並獲取選舉利益,選民依恐慌焦慮程度決定投票意向,特別是藍綠傾向不強的人。而恐怖政治不同,它製造的恐慌焦慮是懲罰性的(禁忌恐懼),災難屬可預期性而非或然率;馬基維利說它是獨裁者控制臣民、軍隊的有效手段;霍布斯說它能提升文明,培養臣民的服從及恭順,因為人心慾壑難填,只有恐懼才能克制過激野心及造反衝動,強迫臣民守法。
霍布斯是「恐懼之子」,目睹英國動蕩內亂四十多年,追求安定安全是他的當務之急,恐懼政治(恐嚇或恐怖)對他而言不是災難而是福祉,他之支持君主高壓統治,源於他對人性的不信賴(他的名言「人對他人是狼」)。郝柏村也是「恐懼之子」,飽經抗日內戰及兩岸憂患,他之信服蔣氏父子高壓統治是必然的,他對二二八受害一方有偏見也是當然的。不只是郝柏村,台灣三四五年級生何嘗不是「恐懼之子」。否則為何朝野政黨如此熱衷恐嚇政治,恐嚇牌又對選民如此有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