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月10日 星期日

馬政府危機管理現危機

2010/01/11
新流感疫苗在台灣引起緩打、停打、拒打潮,雖經政府發動醫界公衛專家(不分藍綠)輪番力挺,並宣布民眾可自由選擇諾華或國光施打,民調仍顯示有五成民眾覺得疫苗不安全,六成民眾不打算接種。這完全是馬政府一連串危機控管失當,甚至任其擴大的結果,可稱為馬政府危機管理的危機。
民眾拒打疫苗是前所未有之事。這不是對疫苗的信心不足,而是對馬政府信心不足的延伸。當馬政府八八水災被指為輕忽人命,美牛案密室決策被指為罔顧民眾健康,ECFA也被認為報喜不報憂,國光疫苗又由毫無經驗的公司研發生產,人體實驗數據付諸闕如,緊急進口諾華更只限於特定人群施打,一旦國光接種死亡病例一個一個傳來,民眾不爆發恐慌停打,幾乎不可能。一些馬政府支持者責備媒體及在野黨惡意渲染、扭曲真相。但信心危機是「物必先腐而後蟲生」的。必須先有民眾對馬政府的信任危機,才有民眾對疫苗的信任危機。疫苗危機本質就是馬政府的危機。
馬政府的危機首在缺乏危機管理。人類歷史幾乎都在危機中度過,重大事件時有發生。這些都不希奇,發生後不進行危機處理及損害控管才是希奇。
20世紀末20年是危機管理長足進展的時期,尤其諸如美國賓州三哩島核輻射外洩、印度巴帕市毒氣外洩、俄國車諾比核電廠大爆炸,以及諸多食品、藥品、商品安全問題造成社會恐慌,都使危機管理躍升「風險時代」顯學。馬政府輕忽危機管理,聽任星星之火燎原,確實令人驚訝。
每次重大事件例如疫苗危機擴大,都有其發展周期。史提芬.芬克提出危機發展四階段模式。一是潛在期,也是危機最易處理的時期,救火隊在這階段就該滅火,不能到大火燎原時才倉促成軍。二是突發期,事件急速發展,產生滾雪球效應,引起越來越多媒體關注,危機事態不斷干擾正常秩序。
三是蔓延期,以新流感疫苗風波而言,就是緩打、停打潮蔓延時,麻木不仁的政府經常到這階段,才緊急進行損害修補。四是解決期,危機暫告解除,但仍要提高警覺,以免危機死灰復燃。
儘管危機發展分為數階段,但解決之道首在警覺,必須建立危機管理的適當機制,以免時機延誤。拿破崙就是危機管理的高手,他對侍從說:「晚上盡量不要進我房間。有好消息絕對不要叫我起來。但一有壞消息,一定要馬上通報我。因為那時候是一刻也不能延誤的。」
馬政府如果不改變「自我感覺良好」的習性,一發生大事就先卸責(如美牛案及疫苗風波皆推給楊志良承擔),馬政府將永難脫離危機管理的危機。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。不只美牛案及疫苗風波,包括去年底縣市長改選兩黨得票率的拉近及1月9日三席立委補選國民黨的全輸,都源自民眾對馬政府的不信任。

拒打疫苗風波源於「民無信不立」

2009/01/08
 民眾原本打得理所當然的新流感疫苗,只因政府對社會質疑處理不善,竟然衍生出普遍恐慌,進而一度集體拒絶接種,直到搬出所有有公信力專家,包括同樣質疑國光疫苗的前衛生署長涂醒哲力挺,情況才稍微好轉。這是孔子說的「自古皆有死,民無信不立」的最佳例證。
 為什麼民眾不信國光疫苗?因為這是國人首次研發此類葯劑,承製的公司也是首次,亳無經驗,疫苗出爐後又未公布人體試驗結果,立即投入施打,難怪一個一個死亡案例接連發生後,民眾心生恐慌,自動緩打,甚至公然拒打。而這種過去從未有過的疑慮,根源還不在民眾多心,或媒體擴大報導,而在政府公信力嚴重失落。對於一個沒有公信力的政府,民眾除了自力救濟,兩害相權取其輕外,還能如何?
 什麼是兩害相權取其輕?不打疫苗,新流感會擴散,施打疫苗,又可能冒著死亡風險,自認後者風險更大的民眾(而且是居多數民眾),只好採緩打而任新流感擴散。這是十分無奈的「囚犯兩難」博弈論,通常做選擇的一方一定會選出對雙方最有利答案,但只要有一方懷疑對方誠信不足,自己可能被對方犠牲,他就會選擇自保(自私)而其實是對雙方最不利的答案。民眾寧願停打疫苗,正是選擇了「雙輸」的答案,而其根源就在政府誠信讓民眾徹底懷疑。
 為什麼徹底懷疑?揚志良上台前,國光疫苗尚未上市,但馬政府從未向國外購買,以應新流感流行之需,揚志良上台後才緊急購買瑞士諾華,又只用於特定人士,這使一般人懷疑諾華比較好,政府故意讓一般人打較劣質的國產貨。當死亡案例陸續發生,都是打國光疫苗後離奇死亡,接著爆出該疫苗未經人體實驗,社會恐慌馬上如滾雪球般擴大。
 恐慌其實是正常現象。當馬政府八八水災輕忽人命,美牛案又密室決策不顧民眾健康,ECFA也報喜不報憂,社會自然瀰漫不信氣氛,本能對國光疫苗引發的各種後遺症充滿恐慌。而官員不明恐慌究理,竟還批評媒體及反對黨理盲、濫情,甚至三番兩次對槓。就恐慌社會心理學而言,這是不當的回應。
 應該如何回應?政府應該為處理不善道歉,並重建民眾信心。専門研究社會恐慌的英國學者富瑞廸指出,政府或有關方面「必須在公眾感到危險時就採取措施」,以化解恐慌,同時公眾的強烈反應不過是在「呼籲相關方面承担責任,做出滿意解釋」,個人或集體的焦慮表現因此「該受讚揚,而不是被指為不理性」。就像孔子說的「民無信不立」,公信力不足的政府理不直氣不壯,怎麼反而責怪民眾恐慌呢?

表演政治

2010/01/01
 不管人們對政治懷有多少理想,對政治人物要求多麼嚴格,時至今日,人們已不得不承認,政治愈來愈像一種表演藝術,政治人物也身不由己,愈愈來愈像演藝人員,小焉者逢場作戲,扮演盡職角色,大焉者魅感眾生,不惜翻雲覆雨。這些統稱為政治表演,而專事表演的政治就是表演政治。
 逢場作戲的政治表演,例如兩岸四次江陳會結束,陳雲林臨行「感謝二千三百萬台灣人民的體諒和關愛」,夫妻二人向連日維安的員警深深一鞠躬。這不只是禮節,還是表演。 民進黨發動「反黑箱、顧飯碗」大遊行,要求「不應讓陳雲林趴趴走」,有人甚至揚言「活捉陳雲林」。這也是表演。至於大遊行場合變質為競選場合,政治人物「項莊舞劍,意在選舉」,那更是表演。表演的目的何在?在博取好感、選票,或維持能見度。
 魅感眾生的政治表演,例如馬英九的「Long Stay」,阿扁的「四不一沒有」,都以欺騙為目的。當馬「Long Stay」的結果竟是與民眾脫節依然,這項活動被稱為「攏係假」就不冤枉。當阿扁「四不一沒有」一變為「制憲建國」,再變為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」,不要自欺欺人,最後再變回極獨教主,跟隨阿扁路線的民進黨遭受選民誤解也不冤枉。
 政治人物的表演隨影像時代的來臨而日趨嚴重。尼克森角《鬥場中》一書指出:「如今政治比以往更簡單、更言不及義了。變化的原因在於電視。一個候選人若對某項重大法案長篇大論而非避重就輕,他將乏人問津。妙語如珠的貧嘴及脣槍舌劍的口水遠勝中規中矩的演說。」何以致此?因為選票像門票,電視能見度與民調支持度像票房,選民像衣食父母。為了選票,政治人物不硬著頭皮表演,甚至昧著良心作假,幾乎不可能。
 表演的原意是模仿,而模仿對講求真實的古典政治無異作假。柏拉圖把詩人、藝術家逐出「理想國」,因為二者皆訴諸模仿,而道德的國度不容模仿混淆真實。即使到了近代、現代,對表演政治的厭惡也從未改變。十八世紀的盧梭就說:「演員的才能是什麼?是偽裝的藝術,裝成另一個人,表情充滿熱情,其實內心冷酷。天性誠實的人不是當演員的材料,老實人也當不了政客。政客天生就是演員。」二十世紀初主張政治是嚴肅「志業」的韋伯同樣說:「當政治人物不再具備客觀性及責任心,追求權位只為虛榮或自私目的,他就會變成一名演員,對自己行為造成的後果亳不在乎,只關心自己的表演效果。」
 然而,理想狀況是一回事,實際狀況又是一回事。政治表演在古代縱使罕見,卻從未停過。羅馬帝國開創者屋大維與中國漢代王莽堪稱政治表演的天才。王莽的仁孝、謙恭、正直都是表演出來的,合乎當時品評儒者的最高標準,因此受到全天下知識分子及士大夫擁戴,將他步步推上帝位。 
 而在西方,公開宣揚王莽式表演政治的,馬基維利應是第一人。他說:「君王不能也不該信守約定,善自隱藏本性,成為一個偉大偽居子,對君王極其必要,但他必須假裝具備這些美德,因為具備且實行這些美德是有害的,假裝具有這些美德則是有用的。」馬基維利所謂「假裝美德」,正是指政治表演,以期魅感眾生,翻雲覆雨。
 誠然,政治表演不全然是壞的。在最低迷的時代激勵人心,同樣需要表演。例如小羅斯福在三0年代大蕭條中,不但以新政,而且以爐邊談話激勵國人,把全美國鬥志調動起來,不只打敗了大蕭條,還打贏二次大戰。印度現代哲人奧修就說:如果很多人都散播愛、歌聲、喜悅,那整個場合將變成一座神廟 ------ 這是建造神廟的妙法。那裡將充滿新能量,沒有人會感到迷惘。」通過羅斯福散播的希望,美國人聯手建造了一座神廟。
 反之,像希特勒、墨索里尼散播的就是絕望、分裂、仇恨。他們都是天才的政治表演者,但他們卻往相反方向走,拚命拆毀神廟。任何人讀過這二人傳記,都會發現他們是權力意志旺盛的狂人、賭徒,為達自私偏執目標,不惜毀滅國家、人類。墨索里尼更是集荒謬、丑角、矛盾於一身,既自大又自卑,既蠻橫無禮又色厲內荏,既善於表演又虛張聲勢。他發動「進軍羅馬」的黑衫軍奪權大遊行時,正是他心驚膽戰準備逃亡瑞士時。他大聲要挾,發表好戰言論,引來周邊強國質疑時,他竟對大國私下說:「請勿介意,這只是說給國內聽的。」
 表演政治是二十世紀「大眾社會」的趨勢。大眾媒體把新聞當娛樂處理,大眾政治人物就會變成表演者,出現尼克森所說的怪現象。然而,二十一世紀又是「公民社會」,公民的覺醒及智慧讓他們有能力從表演者中分辨誰是羅斯福,誰是希特勒及墨索里尼。「公民社會」使表演政治不如馬基維利宣揚的那麼可怕。但如何慎用手中一票擇優汰劣,就是公民的責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