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2月20日 星期四

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

2012.12.7




清大學生陳為廷怒責教育部長說謊、不知悔改,要求對方道歉,引起保守派言論大反撲,試圖壓制這波「野草莓運動」。從「野百合」到「野草莓」,社會期待學生運動已等了20年。這20年台灣發生驚天動地的政治變化,學生卻沒有跟上腳步。遲來的野草莓總萛沒有辜負青春、辜負「大學是社會良心」這塊招牌。保守派加諸他們的罵名如「最沒禮貌」、「公民教育失敗」,不過是「作之君,作之師」的威權主義遺習而已。不要忘了,從古代中國到軍閥民國,政府的貪腐、無能、嚴重失職,照樣激起學生運動,學生的不禮貌比現在猶有過之。

要求禮貌是禮治社會的特徵。這種社會嚴等級關係及名分規定,以建立「不平等」的社會秩序。因此被罵不禮貌及被要求道歉的都是下屬、孩子、小民,罵人的統治者及家父長則高高在上。陳為廷把大人的話反其道說出,保守派馬上不習慣,在心中產生「反了」、「年輕人該教訓」怒氣,正是威權主義「吃人夠夠」的典型反應。至於陳為廷的內容對不對及誰是誰非,保守派是不必理會也不屑理會的。台灣法治社會會建立的那麼辛苦、那麼牛步化,看這些「大人」的心態就清楚了。

事實上,禮治社會遠比法治社會落伍。不先談法、談是非,而拿禮治大帽壓人,哀嘆公民教育失敗,正是禮治社會反進步、過不了工業社會尤其是訊息社會門檻之因。西方為什麼進步?法治優於禮治,先問是非,再談上下長幼。如果不是法大於禮、道大於師(「從道不從師」),湯瑪斯‧庫恩所謂的「典範轉移」怎麼發生?科學怎麼進步?門戶之見怎麼破除?亞里斯多德怎麼創立與老師柏拉圖價值觀截然不同的學說?

柏拉圖的理念論及理想國成為極權主義的鼻祖,被卡爾‧波普指為「開放社會的敵人」;亞里斯多德的實體論及政治學則是近代民主主義的先驅。究竟是法大還是禮大、道大還是師大,已經不辯自明。清大學生對教育部長的小小失禮,從維護民主及學生人權的角度來看,幾乎稱不上失禮或教育失敗,因為國民黨的特務統治餘悸猶存,「關切」是準備對人不利的隱語,「提供名冊」則是約談或抓人的先聲。保守派與其責備學生反應過敏,不如先去責備自己滿手血腥、惡跡昭彰的先輩。

美國50年代的麥卡錫主義製造了保守反動的一代人,60年代底學生的大反叛正是針對精神被閹割的父兄一輩。台灣學生運動如70年代保釣後崛起的一代、90年代的野百合及現在的野草莓,都有突破前代局限、衝決網羅之心,值得鼓勵。「吾愛吾師,吾更愛真理」是亞里斯多德身體力行的名言。韓愈<師說>也表示,生在他後面的人比他懂道理,他會「吾從而師之」。老師與學生不是等級用語,而是辦證用語,老師不必然比學生尊道或知法(活在特務統治時代,到處是惡劣校長、惡劣老師),所以連孔子都說「當仁,不讓於師」。不談是非正義而光談尊師重道就不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