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0月13日 星期六

看到理性務實的民共交流.

 作者:孫慶餘


2012/10/08

謝長廷登陸之旅,原以為私人行程不及政治,頂多「不期而遇」寒喧幾句,雙方不痛不癢而已。結果卻看到不太一樣的中共。無論謝碰到的是戴秉國、王毅、陳雲林,都頗了解台灣國際處境,也都同意某種程度解決。戴秉國甚至以當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尋求國際參與空間,也是遭到國民黨政府打壓,形容台灣這些問題需要時間處理。中共了解台灣(包括民進黨)確實遠過於台灣了解中共。

從謝長廷福建東山島祭祖拭涙,被極多深綠罵到臭頭,可以看出,民進黨內部氛圍已不若十年前寬厚。整個黨已被極獨綁架或精神領導。這是扁政府第二任期最壞的遺產,蔡英文照單全收,蘇貞昌有意改變氣氛,卻隨俗浮沈依然。

十年前,扁呂二人尚以登陸祭祖為榮,呂回台後,大興土木蓋呂祖祠,阿扁則逢人就秀一張對岸高層字條。當時今天的深綠全無異議。沒想到相隔不過幾年,深綠對謝的祭祖拭淚,已解讀為「表演過度」,大加撻伐了!

誰無父母?誰無先祖?「慎終追遠,民德歸厚」及「禮不伐喪」是兩岸共尊的中華傳統。為什麼謝長廷祭祖不能對祖先冒死渡海,為子孫找到安身立命之地的艱辛感動落淚?說謝拭淚就是表演、「討好中共」、「換取進入北京門票」的人有否想過,以謝在黨內的資歷及身分,需要靠這種臨時表演來博取門票嗎?謝的私人行程不是主隨客便嗎?

退一步想,即使謝的拭淚有表演成分,對民共和解不是加分嗎?為什麼台獨一定非搞到六親不認、血緣全部切斷為止?全世界有這樣不通人性的運動嗎?難怪民進黨在年輕選民的支持度上越來越低!

相較於深綠的嚴苛,謝見到的中方人物倒是頗通人性,願意聽你各說各話。你說沒有九二共識四個字(但有九二精神),他還耐心對你解釋當年辜汪會談兩岸文書往返始末。你談台獨運動成因,他說他能了解其中歷史因素,只是站在共產黨立場當然不能贊成。你提議用憲法共識取代九二共識、用憲法各表取代一中各表,他也表示尊重,雙方可以再討論。

許多民進黨人把這叫做統戰,說不要上了中共的當。但出乎人性、禮尚往來的,如果就叫統戰,那倒希望民進黨深綠人士對自己人也多搞搞統戰,別每天殺氣騰騰,「寬以責己,嚴以待人」,把政治弄成流氓及潑婦事業。

謝長廷這趟破冰之旅,與連戰七年前的「履霜堅冰,非一日之寒」不可同日而語。謝是薄冰路上,必須小心行走。但謝走得很好,在黨立場上該堅持的都堅持了,在個人理性務實上能表現的也表現了。中方的表現也很大器,如同李應元指出的:「雖然彼此立場不同,但會談氣氛非常坦率,雙方都抱著誠意與善意,嘗試互相了解。」謝為民共之間的互動方式起了頭,也定了調,即使謝是私人行程,其創立的「典範」仍值得未來沿襲。

平心看謝長廷撘橋之旅.

 作者:孫慶餘


2012/10/05

謝長廷登陸引來眾聲喧嘩,各種雑音都有。綠營是懷疑、憂心或樂觀其成莫衷一是。藍營是祝福、訕笑或反諷兼而有之。合理的看法卻是:登陸時機難得、破冰人選恰當、選擇題目正磪、過程順理成章。謝若成功,他將成連戰式黨內大老(大老比老大更適合兩岸折衝),民共交流也將水到渠成。對民進黨來說,謝此行定位應是撘橋者及搭橋之旅。

為何說登陸時機難得?與民進黨內質疑的中共十八大換屆、釣魚台衝突等「多事之秋」相反,民共關係突破在中共高層換屆前夕反而是好事,中共安排來訪也從未因事忙失禮,「中國式周到」舉世聞名。而台灣內部正逢選舉大空檔,馬政府為內政經濟焦頭爛額,聲望空前低落,正是民進黨「務實」而非務虛的大好時機。錯過中共換屈及國民黨慘澹、飽受中共抱怨時期,民共突破有可能「機不可失,時不再來」。

為何破冰人選恰當?當過黨主席、行政院長、民進黨提名總統候選人及86年主要創黨者,有誰比謝長廷在民進黨內資歷更高了?有誰比他更早提出「一國(中華民國)兩市」「一中憲法,憲法各表」了?他才是最早的「一中各表」倡導者。而這正是兩岸交往的底線。蘇貞昌提名他負責兩岸事務或兩岸關係突破,合乎情理也合乎中共期待,是「正確的人擺在正確的位置上」。中國人講究「名正言順」,民進黨千萬勿以為還有比謝更適當的人選了。

為何題目正確?對於政治主張迄今格格不入的民共兩黨,個人訪問而不代表黨是最佳方式,訪問題目亦以民間事務為宜,赴「北京」參觀調酒既非政治性又充滿政治想像,確實是高明安排,可重可輕而又如人飲水冷暖自知。大陸學者說得好:「他不用也不是投降,而是來傳播友善,共產黨與民進黨間總需要替日後交流創造條件。」搭橋之旅避開惱人的政治議題、政治氛圍,更能為日後交流創造空間,這是民進黨與國民黨「破冰之旅」最大不同之處。

為何過程順理成章?有人認為謝祭祖哽咽是表演,說這話的人堪稱「政治泯滅人性」。誰無父母祖先,台灣先民橫越黑水溝,為後代尋找安身立命之處,後人能不緬懷恩澤、感慨萬千嗎?同時政治就是表演,連胡會不是表演嗎?更早辜汪會不是表演嗎?要看表演對生民國脈是否有助,能否突破冰封現狀,而非表演本身。如果用心及結果良善,任何表演都屬順理成章,值得稱許。

艾薩克森的<季辛吉傳>說,季打開通往中國之路後,「改變了美國公眾對外交政策的認識。直到那時,美國參與的世界事務都被描繪成善惡之爭。而現在,外交政策突然有了非常不同的東西,不再是好人與壞人的冷戰衝突,而是一張模糊難分、善惡相交的複雜關係網。」謝長廷搭橋之旅後,攤開在民進黨傳統信眾面前的,正是這樣一幅畫面。

「遠離顛倒妄想」不是妄想.

 作者:孫慶餘


2012/10/02

驚聞南懷瑾辭世,對從小就拜讀其著作及聽聞其禪法的我,不能無感。特以此文表達我對「死生大事」--解脫之道的關懷。自從近年吉兒•泰勒<奇蹟>著作及演講出來以後,「解脫之道」已變得越來越實在,而且非遙不可及了。 ---作者



自古以來,求解脫就是各宗教要務。佛教明心見性,道教服食養氣修真,全部不離「真」「性」;並稱二者本自具足,是「吾家故物」,不必向外馳求。仙佛真的在「各人心中」,眾生皆有佛性,皆可證道圓果,「一超直入如來地」嗎?歷代大師大德包括宋明理學都說是,都留下許多<語錄><會要>,還用各種辦法(例如棒喝)接引四方學者,讓你契入。但科學理性篤信者卻說不是,說這是幻覺,是神祕主義。直到吉兒•泰勒這位腦神經學家中風,才發現腦中果然有「真如」世界,待你挖掘、體悟。<心經>所說的「遠離顛倒妄想,究竟涅槃」原來不是妄想。

沒有腦科學的發展,腦內奧祕永遠不為人知。從左右腦的不同功能開始為人所知,到村山茂雄的<腦內革命>,再到吉兒•泰勒的<奇蹟>,大家終於明白,腦內確有兩個世界,人人皆可訓練,使之達到各自高峯,或使之協和無間,不再是現在的左腦壓制右腦(或理性壓制感性),成就成佛成仙的「最高人性學」。

泰勒歸納出的腦內兩個世界,大抵是:左腦主理性、邏輯、辯論、辯證、分別心等;右腦主直覺、感性、和諧、協和、無分別心等。左腦是語言世界(語言構築知識),注重因果時空順序,屬線性思考,注重計劃、算計、分類等微觀小事,關心自我(小我),我與他者、與世界有界限,因此苦多樂少,是人際關係取向。右腦是感覺世界(綜合性、直覺性知識),注重此刻、當下,屬非線性思考,注重整體、和諧、法喜等宏觀大事,關心大家(大我),我與他者、與世界無界限,並享受這種無界限(極樂)之感,是宇宙關係取向。

看到左右腦的功能,許多人不難發覺,右腦正是修行者所謂「真」「性」所在。禪宗「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」,指的見的正是這個。<心經>如咒語般的「心無罣礙,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妄想,究竟涅槃」,境界也是這個。<金剛經>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;若見諸相非相,則見如來」,要破的相正是左腦的執著,或稱我執、理性執著,「離一切諸相,即名諸佛」。

然而離一切相就進入「真如」世界嗎?不是,還要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<六祖檀經>的「問有將無對,問無將有對,問凡以聖對,問聖以凡對,二道相因,生中道義」,就是要打破一切相對、一切二律背反,讓左右腦兼容並用,右腦反來導引左腦,左右腦融為一體,人法不二,此時才能「生無所住心」。

腦神經學家泰勒的珍貴發現,為人類找到通往「最高人性學」(無論你稱它涅槃、飛升、與道同體、與神同在)的門戶。不只成佛成仙的境界不再難解,像威廉•詹姆斯<宗教經驗之種種>的敘述也同樣可解:「透過祈禱,凡我有任何難題頹喪,都得到幫助、鞏固,使我增加力量。它是一個永不枯竭的、具有實效的公道、真理和威力的泉源。在我無力時,我不自禁向它求助,它總能把我救出苦難。」因為它就是你右腦,或你右腦才能接近神。

如何訓練右腦?孟子說:「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。」耶穌說:「你們若不回轉,變成小孩,斷不得進天國。」

漁民生存權高於主權

 作者:孫慶餘


2012/09/26

七十多艘蘇澳魚船「為生存,護漁權」,開赴釣魚台抗議,進入三海里水域,官方護漁艦並與日方展開水柱仗,保護我方漁船。這是一次果敢而正確的行動,民主時代民權最大,主權不能違反民權,更不能以主權之名剝奪人民生存權。所以台灣漁民爭生存權,比保釣人士爭主權更值尊敬,也更應獲保護。

何況,釣魚台附近本就是基宜漁民的百年漁場,距中華民國領土彭佳嶼只140浬,比日方石垣島的175浬近;而且日治時期釣魚台歸台灣管轄,現在200浬經濟海域台日雙方更是多處重疊,台灣在重疊處捕魚並不為過。

誠然,以民族國家為基準建立的領域化國家,強調主權的排他性,亦即「有主權才有漁權」,沒有主權就會被驅趕、扣押、坐牢、罰款。因此連我國政府護漁,都不得不打著爭主權名義,堅持釣魚台是我國(明清也變成了我國)固有領土。

問題是,「現代主權」與「固有主權」之爭,苦的只是求生存、掙一口飯吃的小百姓。主權各執一詞,多久才能分出勝負?萬一打到國際法庭,敗訴了又怎麼辦?難道坐令漁民斷絕生計嗎?

這種舊主權觀念正是國際一切紛爭的源頭。為什麼不想想新的主權觀念,將有爭議的海域由軍事思考(武力守土、武力護漁)轉向外交思考(和平共存)、由資源獨享轉向資源分享呢?

魚是天然資源,是上天賜給人類萬物的生存物質。古代有聽說住在附近、靠此水產為生的人,因為主權及領海規定,不准入境捕魚的嗎?

即使到今天,各國領空領海尚允許無害通過,為什麼捕魚就是有害?而且釣魚台是無人島,台灣先民捕魚一直稱之「無人島」。能夠因為無人島一夕有了主權,附近海域就成了禁地嗎?

聯合國<海洋法公約>12浬領海的規定,針對正常領土是合理的。怎麼無人島,甚至只是一片大岩礁,也享有12浬的領海權呢?有任何安全或生存上的必要嗎?日本人還更惡劣,釣魚台20、40浬外就派兵防守,驅趕台灣漁船,其歷年壓迫台灣漁民的種種行徑,簡直把台灣當無政府之地。光憑這點,台灣官方護漁就絕不能手軟,馬英九宣示的「天天護漁」絕不能跳票。

不要忘了,釣魚台是台灣經濟海域,台灣漁民的生存權之爭更高過主權之爭。「人權高於主權」是新的國際思想主流。

針對這次抗議事件,日方派交流協會理事長今井正訪台,其目的應是解決紛爭。但雙方一交談,就重蹈主權各說各話覆轍,沒一絲和談氣氛,漁權問題自然全無進展。

爭主權難道就是台灣目的嗎?為什麼不擱置主權爭議,直接進入漁權?這不正是人民希望的嗎?不是馬英九<東海和平倡議>的主張嗎?馬政府千萬不要讓護漁及漁權談判又淪為一場政治秀了。

維護誰的釣魚台主權?.

作者:孫慶餘


2012/09/17

日本政府把國民手上的小島買回,完成國有化程序。這是內政行為,但因此舉破壞釣魚台現狀及國際默契,引起兩岸外交抗議及中共報復。中共甚至借機將該群島劃入本國領海基線,進行聲勢浩大的護漁、軍演,並發動全國上百大城示威反日。示威隊伍中,連絕不容許的中華民國國旗都出現了,顯示有意製造兩岸共同反日印象,接續稍早前國台辦發言人提議的「兄弟鬩於牆,外禦其侮,兩岸共同維護主權」。

兩岸有理由共同維護主權嗎?這得先看釣魚台主權誰屬。而從現有證據看,兩岸的主權宣示都屬「馬後砲」。1895甲午戰爭前尖閣諸島被依「無主地」收歸日本版圖,清廷並無異議;1972年美國將釣魚台做為冲繩屬島一併交還日本,當時國共雙方也無異議(台方曾私下對美表示異議,但不是基於主權問題),反而是海外及台港校園掀起保釣熱潮,逼使兩岸政府不得不虛應故事。

兩岸政府為什麼只能虛應故事?顧慮對美關係是其一,最重要原因是由清朝到民國,都不曾真正擁有釣魚台,更談不上「有效管轄」。1972年官方版的<中華民國地圖集>,釣魚台即被歸入世界地圖,屬<琉球群島圖>,名稱是尖閣群島。而相反,日本對釣魚台的有效管轄,扣除美軍託管期間,總共長達百年。硬指百年合法管轄者不是主權國,而是「竊佔」,這在現代國際法上說得通嗎?

台人喜好說我方漁民長期在「釣魚台」附近捕魚,該地距台灣又比日本本土近,噶瑪蘭㕔志也有提及,應歸我方。問題是,距離及稱呼並非主權充分條件。葡萄牙人最先稱台灣「福爾摩沙」,難道台灣該歸葡國嗎?同時琉球距釣魚台比台灣近,琉球人在該地捕魚時間更久,若依同樣邏輯,他們將比台灣更有資格宣稱釣魚台主權。而這個比台灣更具資格的琉球,卻不幸早於1871年被宗主國日本劃歸鹿𠒇島縣;更不幸,17世紀初日本薩摩藩已控制了琉球行政。這也讓以琉球宗主國自居,自認屬於琉球的就該屬於中國的「固有領土說」難以為繼。

「固有領土說」是釣魚台問題糾纏不清的源頭。中共學者隨便以<三國志>、<隋書>等疑似到過琉球(未必是台灣)的說法,便指台灣是中國固有領土。台灣也以<噶瑪蘭㕔志>的提法,硬指釣魚台是台灣固有領土。近年中國興起一種「發現即佔有」理論:我先發現了你,我就等於佔有了你。這種理論荒謬之至,哥倫布發現美洲等於佔有美洲嗎?那後來如何會有殖民主義、帝國主義?何況發現並不證明最先發現(琉球人比中國人更早發現釣魚台),文章提及也不證明實際擁有。把不可靠的地方筆記當事實,或把私人隨筆當事實,全然不看正式文件,就大膽宣稱某地主權,這正是兩岸現在的做法。

誠然,日本不能獨吞東海龐大天然資源,基於各種地緣及歷史緣故,海峽兩岸應有分享權。但這絕非主權之爭,宣示主權需有擁有或有效管轄證明。兩岸要維護主權前必須拿出「釣魚台屬於我國」的確切證據,對國際才有說服力。否則就只能回到「擱置爭議,資源共享」的原有訴求來。

知識份子需要烏托邦熱情

作者:孫慶餘.


212/09/15

近日發現,外國人向我國申請入境簽證,申請者國籍欄竟有「烏托邦」一項。有人批評這是政府搞烏龍,外交部領務局以「年代久遠,已不可考」回應。其實烏托邦不只是虛幻的理想國,還是無國籍或喪失國籍者的慰藉。在二戰結束、聯合國落實民族自決原則前,世界不知有多少無國籍或喪失國籍者,入境國國提供他們「烏托邦」選項並不為過。同時人類確曾長期追求該一樂土,歐美兩洲在十九世紀都曾出現好幾個實驗性烏托邦,成為廿世紀共黨建國的先驅。說一個人的國籍是烏托邦並不可笑,說現代知識份子不再有烏托邦熱情才更可悲。

烏托邦常被理解為完美社會,它是知識份子的創造物。從柏拉圖理想國開始,歷經摩爾<烏托邦>、黑格爾「世界精神自我實現」、馬克斯共產世界,以迄歐文在美洲親手建造「新和諧村」、俄國第一個共產國家建立,「完美社會」終於在人間出現。當然,完美社會是不可能的。史達林、毛澤東、高棉波爾布假完美社會之名犯下的屠殺暴虐,比不完美社會理直氣壯,因此更殘酷可怕。而所謂的革命先鋒黨,也無例外成了「新階級」。

卡爾•波普<開放社會及其敵人>及海耶克<到奴役之路>,都預見了這種景況。但揭發最徹底也最入骨的是南斯拉夫的吉拉斯。他的<新階級>及<不完美社會>,連同索忍尼辛的<古拉格群島>,像暮鼓晨鐘,在七0年代初震醒了對共產主義猶有幻想的許多人。吉拉斯說,<新階級>寫某種英雄的悲劇,他們追求一個完美的烏托邦,最終卻證明完美社會無法實現,宣揚無階級社會的英雄反而成為新階級。如同歐威爾<動物農莊>名言:所有動物平等,但有些動物更平等。

吉拉斯的救贖之道,是承認社會不可能完美的事實:「我發現自己錯了,於是決定傳播不完美社會的異端訊息,反抗一黨專制、無人道及強制團結。在我看來,對於更高權力的反抗,是人類創造力的表現。」在這裡,我們看到一個烏托邦幻想破㓕、烏托邦熱情依然不減的知識份子及革命者。

完美社會的失敗並不證明烏托邦失敗,「完美社會」理想可以改成「較美好社會」,烏托邦倡導者也可以是「成功不必在我」的公共知識份子或理想主義行動者。重要的是一定要有烏托邦熱情,社會及文明才能找到繼續向前動力。

關於較美好社會,把烏托邦熱情抬高到「希望核心」的布洛赫指出,烏托邦是面向未來的,屬於「尚未」範疇,現在不存在的,未來可能存在,現在部分存在的,未來可使之更完整存在。他擔心人類喪失或缺乏了烏托邦熱情,將被永遠封閉在「此刻」中,世界不再為正義抗爭,不再有追求更美好社會的理想。而未來學家杜佛勒則樂觀的預言,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及人類智識的增進,像歐威爾<一九八四>那種極權烏托邦,或赫胥黎<美麗新世界>那種反烏托邦,將成陳跡,未來有望出現較美好的「實烏托邦」。

關於公共知識份子及理想主義行動者,當代西方刻劃的圖景大多是灰黯的。維諾克<知識份子的世紀>描繪了廿世紀法國知識份子由正義介入(德雷福斯事件、反法西斯運動)到意氣用事(沙特時代)的過程。鮑曼<立法者與闡釋者>宣告了立法者知識份子的結束,「古老的、承載過多期盼的美好社會藍圖已顯得虛假和幼稚,這導致了知識份子勇氣的喪失或夢想未來能力的喪失。我們的時代絕不是一個擁有烏托邦的時代。」而賈可比<最後的知識份子>䢀脆斷言公共知識份子的消失,未來將只剩下用字艱深,充滿學術用語及經濟數據,只為某一方、某一立場寫作的學者專家。

沒有烏托邦熱情,就不可能有終極關懷、普遍關懷的知識份子。無聲無臭死在玻利維亞叢林的切•格瓦拉,之能受到世世代代人崇敬,不為別的,只為他拯救中南美洲人民的烏托邦熱情。他情願當游擊隊,不願當部長,卡斯楚等人的目標是政權,他的目標卻是人間正義,如同兩世紀前完成美國獨立又到法國幫忙革命的潘恩。對他們二人來說,烏托邦並不虛幻,烏托邦熱情才能使他們一往無前、「成功不必在我」,超越權力與名位誘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