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0月15日 星期二
「成為男人」:洪仲丘跨不過的門檻
2013•7•15
中華民國幾乎每一位體檢合格的役男都服過兵役。當兵不只是國民應盡的義務,還被視為「成為男人」的門檻,當完兵回來就是「男人」了。因為軍中的諸多考驗,容易使未經世事的年輕人迅速長大,體會人情冷暖、世道艱辛,以肉體及精神的磨練(或熬練)作為成熟的代價。只是「成為男人」若要痛苦到像洪仲丘、江國慶那樣,被不當懲罰致死或蒙寃被殺,代價也未免太大了。
軍中比起家庭、學校,是大社會,比起真正外面社會,又是封閉的小社會。預備役(即義務役)入伍的年輕人,大多把這裡當暫時過渡,以「數饅頭」稱呼在軍中的日子。他們和職業軍人形同兩個世界的人,留營的士官長對天之驕子的高等學府畢業生,尤其難免有羨嫉心理。而不幸在封閉體系中,「不怕官,只怕管」,後者對前者的權力無比巨大,一個入伍的年輕人,除了體能、技術、耐性等考驗,還要適應封建專制的級別關係及垂直單向的服從要求,一旦被鎖定為「磨練」對象,往往「呼天不應,叫地不靈」。洪仲丘就是碰上了這種狀況。
很多人喜歡從人權角度談軍中問題,其實人權是普世價值,軍中法規未必不隨人權而進步。問題是軍中奉服從為軍人天職,「服從,服從,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」,像羅蘭夫人對法國大革命濫用自由的評語一樣,服從使一切懲罰合理化,甚至將人權完全踐踏腳下,把「不當懲罰」(如報復)做為不服從或違犯規定的合理管教,上級長官不只絕少干涉或過問,還處處予以配合、維護。於是,在極度封閉的軍中,規定因人而異、法令會轉彎、事情可大可小等「人治潛規則」就出現了。
我個人也當過下士充員兵,入新兵訓練中心時正逢九至十一月,中華民國重大節日都在此時;出操了兩週,我就被派去做壁報、繪畫,都是全中心性質比賽,結果教師節、國慶、光復節、蔣公華誕等都拿了冠軍,為連、營贏得多面榮譽獎牌,而全連打靶全中心第一,也不過一面獎牌。所以連長高興的對我說,他從沒看過這麼多獎牌。營長、營輔導長也驚動了,多次來看我工作。但勞苦功高的代價卻是被「補磨練」。
教育班長們說我是「死老百姓」、「要好好磨練」,除單獨出操外,結訓前最後一整週還安排我站中午十二到二點、晚上十二到二點的衞兵,而且是站訓練中心正門,走路既遠,又必須從頭到尾站直,又錯過大家午休及夜晚好夢方甜時光,站完衛兵各哨逐一整隊回營,幾乎就不能睡覺了。這就是「人治潛規則」之一。
印象更深的是工兵學校每一梯次卒業成績前二名,照例保送國防部,我畢業時符合條件,但大隊長臨時宣布金門缺兵,我們必須全員調往金門(而且分散編入步兵),我的保送就沒了。但一位我熟識的學員(家世似乎極好,母親常來學校),成績遠遠在後,居然告訴我,他不必去金門,將直接去憲兵連報到,毎天上下班。這也是「人治潛規則」之一。
「成為男人」的代價就是忍耐、適應各種年輕人認為不公平、不合理之事,包括某類人在軍中較易被整、好學校學生較易遭忌、國民黨黨員待遇較優、質疑長官或對他們禮貌不周必定惹禍、不可看不慣長官行事為人。這當然痛苦,但成長本來就是痛苦的,沒有痛苦就沒有成長,「成為男人」意味著必須行過死蔭的幽谷而不遭害。像洪仲丘、江國慶那樣遭害,跨不過男人門檻,不只是忍耐問題,主要還是長官權力過大並濫用(如私設刑堂,釀出人命還阻撓司法介入)的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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